巨人的肩膀
1
周椋宇走出医院大门才意识到，父亲说的坐车回家是坐公交车回家。
面对女儿怀疑的眼神，周平一把搭在她肩上，“是啊，咱爷俩坐车回家。公车不能私用的。”
之后的两个小时年仅20岁的周椋宇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当然这都是后话。
“出门往右走撒，你相信我。”
“上次谁把自己弟弟带到塔镇去的呀？”
“百度地图将持续为您导航……”
“前面那个小区直走，”
“右拐，我和爷爷来的时候是左拐的。”
“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所幸现如今科技发展迅猛，一切都相安无事。
“走慢点，今天走太多路了太累了。”
“看前面车，快到了！”周平抓上了一把空气。
年轻力壮还是有好处的，堪堪还能跟上步伐。
“再等一下吧，后面还有一个老人家。”周椋宇知道父亲一向如此助人为乐。
周椋宇眼前的背影，不是朱自清先生看到的踽踽和蹒跚，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
周平径直在台阶旁边的座位坐下。
周椋宇经过他身边，“我坐这后面，这个前面的座位高，我好趴着睡一觉。”
一个靠着前座的靠背，一个转身扶靠背。
“我晚上去超市买东西，你在火车上想吃什么？”
“就买四桶泡面就好了。”
“37个小时咧，不吃东西啊，我自己看着买。”
周椋宇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同志就加入了那位老婆婆和司机的对战中。
“叫你等一下，刚刚跑得累死人了还不停。”
“这不是停下来了吗，要不是刚刚那两个人，我哪看得到你这路上车这么多。”
“下班晚高峰撒，司机师傅没看见。大家都上车了就好。”
“就是，这个点人这么多要不是刚刚那个人跑得快说一声我哪看得到你，离得那么远。”
咔呲咔呲，清脆入耳。
“两天，多买点在路上吃。”周椋宇眼前的脸又被放大，连同眼角的皱纹。
“你要不坐这排来？”
“诶，好！”
周椋宇身子往里侧了侧，两人正好挨着。
2
车带着小姑娘的思绪一起开了。
三年前自己和弟弟两人步入高等学府，985,211。在那样一个小小的村镇上掀起了大大的风波。
“两姐弟有出息啊，给你们家真给爷爷奶奶争气啊！”
真给家里人争气啊，但就怕只是这么简单的争口气。
三千公里离家人，志在四方好男儿。
这几年发小们陆陆续续都结婚生子，定居在南城、江镇或是邻县。
“椋宇啊，研究生有机会就考到我们南方来啊。”大姑姑总是这么说。
妈妈总会看一些远嫁他乡十年回来一次的视频和文章，“太远了回来就难咯。”
五一十一，中秋端午。三千公里隔断了每一个长假。许许多多的惦记和挂念都隔着屏幕。三十年后四十年后我父母，天高皇帝远我和周良臻那个时候会在地球的哪个城市呢。
每每说起未来规划，我总是放下豪言壮志，“我周椋宇肯定会在南方定居的。”
周椋宇借着调整姿势，把脸别过去，转向窗户。
“还有一个小时。你眯一会。”
睡了好几觉，终于到了。
周椋宇一脚杵在地面上，撑着一棵树，大口吸入新鲜空气。周父轻拍着她的背，“马上就到家了。”
饶是平日里周椋宇同学也走不过周平，此刻刚调整好的小同学三十秒内落后了十米之远。“爸，你先回去吧，我慢慢走回去。”
“行，包给我，我回去骑车来接你。”
“嗯。”鼻息出声。
又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
过眼都是熟悉的景和物，入耳皆为详尽的人和事。
五分路程走到一刻，迎面碰上刚出门的老爸。
“你这比我想的快好多啊，那你赶紧上楼，我就去买零食。”
“嗯。路上注意安全。”
3
刚学的狮子头，现做的大鸡腿，菜园的油菜花，北方能见到的见不到的都是校园里没有的。
“赶紧吃，不饿啊？”赵玉给女儿的碗里又夹了一个肉丸子。
周椋宇刚洗手坐下，“吃啊。诶，妈。咱们聊个事儿呗。”
“什么事啊，怎么了？”
“没啥大事，就是随便聊聊。”
“你说。”
“就是你看啊，虽然说我奶奶七十岁了还在外面做事很辛苦，但是你看别人住院，除了大姑姑全来了。我爹你老公大早上请假就过去了，三个人跟接龙一样把事情都做好了。”说得正起劲，周椋宇顺势把脚丫子放在自己椅子上。
“过几天做手术那肯定就是能去的都去了。我就在想啊。我先摸个木头。”周椋宇掀起桌布拍了三下桌子，“我就在想啊，要是你跟我爸年纪大了要去医院办点什么事，我跟我弟指不定还在哪个地方呢，他学计算机肯定就往上广走了，我这破专业也得临海吧，做最坏的打算，留在了冰城，光在天上飞就要四个小时。”拿起筷子又吃了一个肉丸子，“别说，妈你这新学的丸子炸的真不错。是真的有肉，外酥里嫩的。”
“好吃多吃点，来这个大。”说着就又夹了几个大的往女儿碗里送。
“你说我们两个人，你们养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十七八都到别的地方去了，以后就更是了。你说你们后悔啵，跟别人的儿女一样不读书也就不读书了，老了还有个肯定在身边的，亏不亏啊。”
“哪有这么想的啊，生你们养你们都责任，养儿防老那都是后话，我跟你爸都有退休工资用不着你们惦记。你们有出息在外面过得好比什么都强，我们这有手有脚的要你们养什么老？”
咔嚓，周椋宇赶紧把脚放下去。
五桶泡面，半斤辣条，半斤达利园，半斤沙琪玛，还有前几天的奶粉和茶叶，桌上两个火龙果还没吃完又买了三个红的，还买了一袋面包。
“这个面包啊，在火车上早上吃，一天两个也就吃完了。
这个火龙果正好一天一个，买的红心的。今天晚上你先吃掉桌上那个，另一个明天走之前吃。
这个辣条你没事可以吃一吃。
泡面我买的都是大的，一餐一桶，你妈妈做的鸡腿一次放两个有一大盒子。
达利园沙琪玛饭后吃一吃也就没了。
这两排奶你早饭的时候吃。多的你隔离的时候吃，别到时候什么都买不到。
明天我下班去火车站送你。”
赵玉这次没说丈夫买多了，更没说败家。
4
【火车站】
周平来的时候拎着两袋包子。
“一袋十个，你拿着一袋火车上吃，早饭一顿三个差不多就好了。”在周椋宇反驳说吃不完之前，他先发制人。
候车的时候，周椋宇又问，“你觉得养我和我弟后悔吗？”
“因为什么？因为你和你弟在外面为国家做贡献吗？”
排队检票的时候，，周平让一个肩挑瓢盆的奶奶排到了自己前面。
“婆婆到哪里去啊？”
“到海口去啊，去看儿子和儿媳妇。是这个车吗？”
“海口啊，往南走，这个车是往北走的，你这应该是下一班车，那是八点钟发车的，等我们这些人排完了，下一次有人排队的时候你就到这个来排。这个车是往北走的，椋宇啊，看一下婆婆的车票撒，确认一下。”
“婆婆，你要等下一次的车，也是在这个地方排队。还要过蛮久的。”
“好哦好哦，没有手机不认得字就是吃亏啊，谢谢啊谢谢啊。”
“谢什么，出门在外大家都是一家人。就是你还要等蛮久。”周平总是热忱暖心。
周平拎着行李箱，拿着大包，顺楼梯直下，丢周椋宇在后面只得跟着一起走楼梯。
“嘿，没有票上不了车。”
“我这有站台票，小孩子拿不动我送上去马上就下来。”
“嘿，等一下。”
显然检票员也没见过如此架势。
等到周椋宇背着书包刚上车，周平已经在往外走了。
“行李箱，吃的都放上面去了，你在路上注意安全，包子我都放进去了，记得吃啊。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等车开了再走。”
“嗯好，你回去坐车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打个电话。东门出去左手边有一家店卖吃的。”
周平看着窗户里的女儿，竟然也会想哭。那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他不止一次后悔让女儿考外省，但是风筝嘛，放的越高越远才精彩啊。
“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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