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古稀
主人公：罗素静
丈夫：周国强
儿子：周平（赵玉），周安（苗丽）
女儿：周楷（高直），周星（蒋正）
孙女：周椋宇
正文
1
周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鼻子底下的嘴巴白长了，一把摁住自己亲妈把钱塞进她手里，长呼一口气，在病床旁叉着腰，“你有钱和我给钱又不冲突，自己女儿给的钱拿到就是啦，哪有那么多要讲的。”
“两个小孩都在上大学正是要钱的时候，”罗素静还是那句话，“快去上班吧，我过几天就好了，不要来了耽误上班。”
周星一听火都大了，放下去的手刚叉上腰，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奶奶奶奶奶奶……”周椋宇好容易到了八楼的住院部，撒开腿丢下爷爷就往病房跑，“都说了不干了不干了，年纪大了都不晓得好好享福，吃了饭了哈，夜晚再吃这个汤，伤筋动骨一百天。赶紧辞了不干了，少赚了多少都记着，过两年我给。嗨呀！身子骨最重要啊。”
“路上吃的都买好了吗，哪个送你去呀。”祖孙俩显然没在一个频道上，“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姑姑好。”“诶”
“晚上回去再买，明天晚上的火车……”
“有干的毛巾抹布吗，汤一路上洒了好多，椋宇裤子湿了好多。”爷爷提着大包小包姗姗来迟。
罗素静侧开身子去够柜子上的纸巾。
“不要动！”
“别动！”
“我自己拿，我自己擦，这里有空调没有事的。”
周国强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不做了，出了医院就回家。”
周星蹲在旁边整理父亲带来的东西，周椋宇坐在旁边床上擦裤子。
“星啊，赶快去上班啊，时间再长要扣工资了。”
“啊好，我明天再过来，少了什么想吃什么都跟我说。好好保重身体！”
“嗯。”
“爷爷，我先带你去做核酸吧。”
2
一时间，病房又安静下来。
罗素静当然知道70岁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操持。
上周
“江镇到了，请有到江镇人民政府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傍晚六点，来往于南城和江镇的公交车照旧停靠在江镇的公交站台。罗素静把这扶手慢慢探身下去，半蹲的身子再往下也够不着地面，无奈只能换一个姿势，却狠狠地坐在了车门口。
司机听到动静转身三步并两步过来，扶起她，“要不要紧啊，婶子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不用，我老头子马上到。”罗素静身子大半都支在司机身上。
“来，小心脚底下。”
“谢谢啊。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太行了。”
“客气啥，婶子每个礼拜都来回，是在城里带孙子吗？”司机问出了积压已久的问题。
这才知道老人家是在小儿子住的小区扫地，一个月休息四天，基本上每个礼拜回来一次。农忙插秧刈麦，穷冬摘菜回城，无事家务里外忙。老头前几年退休在家种两亩田地，平时儿女回来帮忙倒也显得得心应手。
太阳把天空还给晚霞。
周国强骑着电动车来被吓了一大跳，罗素静第一次在车站等着，所以这也是在接她回家的时候第一次下车。
“谢谢啊，谢谢！”
两人一起把罗素静放上电动车后座。
“谢谢啊！”
“没有事，没有事。婶子脚要早点到医院去检查咧。”
司机看着电动车稳稳当当离开，拍拍衣服，捡起手机给家里人回电话。
这边周国强平时再憨厚迟钝也知道自家老婆子身体不舒服，而且很严重。但是，近五十年被主导的生活像温水一般，让他不会挺直腰杆地说一句：“立刻马上我们去医院。”而是任由老罗第二天到处打听偏方，第三天没办法才打电话请假说感冒了。
直到第四天周平回家看见父母房间亮得出奇，才意识到有事情不对劲。自己妈自己清楚，冬天冷得要死都不开暖灯，现在如春开，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同样有着四十年被领导人生的周平同志一样束手无策，只能晚上回到家跟妻子商量对策。
3
二月的南城，窗外依旧吹着耳痒春风。
周椋宇洗完澡出来，看见父母还在饭桌上商量，她这才知道奶奶的话语权如此之重。
平日里大小事宜都由罗素静作最终裁决，周家人心宽惯了，直到这位掌权再次回到工作岗位，摔倒在电梯口，周家人才意识到中央集权制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周家大小不是没有劝过罗老太回家。轮番上阵，纷纷劝阻。
各家接下来十年最大的开销就是孩子的彩礼和嫁妆，早得很。
我们在外面拉风筝线，你们在屋里守着根就行。
年纪大了就在家种两块地，白菜萝卜韭菜吃什么种什么，你自己也有存款比外面年轻人都多，还挣什么撒。
以上每每都被“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堵得哑口无言。儿媳女婿不甘示弱一齐商量每家出多少让老人家安心在家，也都只是一句“你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就行。”
未果，寻卷土重来。
循环往复岁岁年年都过得很安稳。
那几天周国强的手机几乎没怎么停过，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
罗素静给大家算了一笔账，大家作出最后的让步。“二月份过年休息了四天，现在辞职不做了，别人给你几多钱就是几多钱，做满这个月拿完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做了。就这一个月，就八九天了。”
谁也料不到上班第一天，罗素静滑倒摔了一跤。
4
那天意外地没下雨，阴风习习，整个外景都蒙上一层灰色画布。
清晨八点，周安听到母亲摔倒消息的时候才刚下楼，跟物业人一起把老罗抬上车。
这边周平驱车刚驶离南城，到医院是上午十点。
“已经办好了住院，拍了个片子，摔到的是手，但还是做了个全身检查，查到有腰肌劳损……还有这些子是要做的，CT机子坏掉了，下午才能做，在……”周安和周平交接好之后才去上班。
中午苗丽送饭过来，坐了不到半个小时被赶回去继续开店；
下午周星上班偷偷溜过来不到一个小时也被赶回去了；
周楷上夜班刚醒听到消息又被骂回去睡觉了；
只有周平信誓旦旦地说，请假了不扣工资才能从上午十点一直留到下午五点；
周椋宇作为孙女能第一时间赶到也是肩负在公交站台接爷爷然后陪同坐车过来才能不被驱逐。
下午四点罗素静今日检查结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不后悔都是假的，唯一说能够值得庆幸的就是跤是在早上签到之后摔的。
“这来来回回忙前忙后的都是你屋里崽跟女呀？”隔壁床大姐把罗素静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是啊，刚刚来的是我孙女，明天要去上课。”
“真好，一家子一起来了，我在这里躺了一个多礼拜也只有我屋里老头子天天过来送饭陪床，儿子媳妇在隔壁城市，听到没有什么大事回都没回来，更不要说跟你儿媳妇一样做好饭菜送过来。”说到这里，自已也觉得心酸，叹了一口气。”
“儿女都有自己的难处，能来自然是好的，不能来有那个心也是好的。”
“是，话是这么说的撒，也还是希望他们过来，哪怕说就是像你这样他们过来心安然后被我赶走也是好的撒。两三个礼拜过去了一次都没来过，也不晓得养儿怎么防老。跟你这样在身边的才能防老，女也能防老。
“就是你屋里老头子也是贴心的，从江镇坐两三个小时的公交过来，那天天吃的药都带过来了。刚刚你孙女子在卫生间吐了十多分钟，晕车啊。人和人就是比不了，不能去比。”
“比什么撒，你屋里崽在外面有本事，那就是好的撒。”
“嗯。”
大姐无话可说，罗素静也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5
在前台护士小姐姐耐心耗尽的一秒钟，周椋宇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办理陪护的流程，并成功让爷爷掌握了第二天早上应该怎么样拿到核酸结果。八楼到一楼到负一楼，住院部、食堂和检查的地方三点绕圈终于初步熟悉了这个构造。
在周椋宇思考如何让爷爷拿到电子版核酸结果的空档，祖孙三人已经来到了医院食堂。
“在医院里吃饭不要省，你们吃的好我们才安心。我们有时间就过来，他们两个人有时间也会过来，你们应该就是在这里吃早饭。”
“哪里要你的钱我带了钱过来。”
周椋宇默默退后一步，这种场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拿到撒，自己娘住院，饭卡能有几多钱撒。”
“我带了钱，嗨呀。”在这方面周国强和罗素静一样。
趁周平冲完卡点菜转身偷摸把钱塞在孙女手里，“椋宇拿到。”
“好。”
罗素静亲手打破了她的安静，“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快回去吧。”
周平父女刚进病房就受到了驱逐，“急什么撒，这才四点半。等下再回去。你要吃什么就让我爸去买，外面有微波炉刚刚教了他怎么用，千万不要吃冷的咧……出门右手边电梯每层都停，其他的在上面写了只能几楼停……还有检查那边跟住院部隔了……”
“晓得晓得，快回去，到屋里天都黑了。不要嫌早不怕晚。”
周椋宇又默默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于还是被赶走了。
“后天我跟你妈下班再过来。”
“嗯。”周椋宇想到什么，又掉头回去，“不准去上班了，好了也不去。好好休息。”
“暑假回来吗？”罗素静没等她回答，“这还要至少休息半年，等你回来就好了。”
“回来，我先走了。你们保重身体啊。”
“嗯，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6
第二天一早周安过来带着做CT。周平昨天仔仔细细说的路线根本不用我们两个人记住，也不用在医院食堂吃早饭。
中午苗丽做了饭带过来，把这两年的营养都补起来了。我叫她晚上不要来，我们充了饭卡自己会买的吃，也不晓得说的有没有用。
下午周楷请假过来，有一个成语叫什么，先礼后兵，应该是这么用的，先是一段关心，然后就是一顿数落，她是第一个反对我出来做事的。
“子女多也是真享福诶，这两天是轮流过来看你啊，蛮好的你屋里崽女。”旁边的大姐又开始羡慕了，我这四个儿女确实好。
第二天做手术，医生也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九个人在外面等。我猜椋宇他们没开学的话也会在外面。
虽然说我年轻的那个时候日子很难过，但是现在熬过去了还蛮好的，子女都在身边。也不需要跟别人的子女一样上海北京广东飞，在南城就蛮好的，跟那个大姐说的一样。
做完手术之后医生实在是忍不了了，让他们先回去了，接下来几天留院观察就行。当天晚上，上高三的小孙子过来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生物钟把自己闹醒的时候外面天才蒙蒙亮。
晚上赵玉要过来，被我让周星拦下了，远，外面那么大的风，来回几麻烦撒。
拦不住。
出院，复查。医生让一个月复查一次。我每次都是礼拜天过来，时间长的话总能少掉几次吧。来来回回都是周平接送，我记得椋宇说她电汽车都会晕车，只有他爸的车不晕，应该是心安吧。我也是。
刚来医院那天老大媳妇说，医药费他们出。她在电话里面说，“钱我们两家出，老人家钱留着心安，攒了这么多年。”被我听到了，心窝子热乎乎的，老大一家最紧张，那段时间正是没钱的时候。
人生漫漫长长还有几十年，古稀耄耋期颐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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